打开新闻首页,密密麻麻的标题,独唱团大卖了,北京公交自燃了,贾宏声跳楼了。

贾宏声是谁?这名字似乎听过,然而完全没印象了。点开新闻,说是周迅前男友,一博客说他从楼下跳下,砸坏了一辆车,口气好象很心痛那车。另一博客开始呼吁社会关心明星心理健康……

还是不知道贾宏声是谁,也不想知道。每天死的人太多了,我关心不过来。

又在网上乱逛,打开另一个门户,又看到这新闻,看来他终于红了。点开,突然看到了一张照片和一段话。

我又一次梦见了那条龙,他盘在屋顶上,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我,他问我你是谁?我说我是贾宏声,他说贾宏声又是谁?我说贾宏声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,是个演员,热爱摇滚乐,爱列侬和罗伯特普兰特,曾经想成为个名伟大的演员,也想组建一支伟大的乐队。他说你什么都不是,就是一个人,你爱吃面条,鸡蛋,爱穿时髦的衣服,可以哭也可以笑,受不了的时候还可以求人。我问他我为什么在这呢?他说这是对你的惩罚,因为你身上恶的东西太多了,必须把这些恶的东西清理出去,你才能彻底干净。我问他我干净了吗?他没有回答,两只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我,然后就飞走了,你就是一个人你就是一个人一个人你就是一个人你就是一个人。

看到这双死死瞪着的眼睛,我突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。

很早的时候,听过这段话,是中央六台放的电影《昨天》。那是一个关于……我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这主题……关于一个精神病人的故事?我只知道那里面贾宏声就叫贾宏声,他电影中的父母也是他真正的父母,他演得是他的昨天,是他自己,是真实的故事。

那是一部让人看完心里很难平静的电影,因为这电影和其他电影不一样,完全不娱乐,而且看着很窝心。你看到了某种真实,在荒诞下的真实,一个不正常的人,做着不正常的事,有着完全不正常的心理。他活的与世界格格不入,他想追求一些东西,但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,结果自己和自己较劲,自己痛苦,而且搞得周围的人都痛苦,越爱他的人越痛苦。

这种人当然不是主流,他们就是典型的极少数一小撮。这种人中有极少数一小撮在死后会被称为伟大的艺术家,作品被无数富商追捧,卖到上千万上亿,被奉为经典。而在他们活着的时候,会被送进精神病院,一部分被改造好后和常人无异,另一部分没有被改造好死在某个角落里。

他们走到哪里都是病人。中国容不了他们,世界也容不了。也许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去死,然后让人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,拍过这么一部电影。

当然,贾宏声还拍过很多正常的片子,比如《银蛇谋杀案》之类,在他还正常的时候,在一部正常的娱乐片中演了一个正常的变态杀手。这是网上能找到的仅有剧照。导演居然是李少红。

如果后来他没病,也许现在他会很有名,像当年他们那一代影视圈里的人,很多都成名成家了。他会继续演很多正常的片子,然后他再跳楼时,会比现在更惊哗——当然,他也不会再跳楼了。

《昨天》是我唯一看过的贾宏声的作品。他还拍过《苏州河》,我也看过,但我不认为那是他的作品。

《昨天》其实是张杨导演的,但我还是坚持认为,那是一部贾宏声的电影。

对张杨来说,那只是部电影,可以冠个《中国病人》的名字拿去参加国际电影节得奖,但对于贾宏声来说,那不是电影,他就是那个病人。有人能给他拍记录片去拿奖,却没有人能治好他。

张杨从来不下地狱,他拐个弯就上天堂了,他对我说,你下地狱就够了。

——贾宏声

贾宏声死了,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是谁。当天的新闻热点不是它,是韩寒的杂志,被无数人寄与“文学复兴”厚望而畅销的独唱团。看着贾宏声的照片,突然觉得他们其实有点像,同样带着和一切死磕的反社会姿态、同样被不齿者斥为装逼犯,但不同的是一个跳下去了,一个正走向声名与事业的顶峰。

韩寒很幸运,早生二十年,以他的叛逆,很可能也被父母强制改造,或因为考不上大学,而沦落在某个角落,到他四十岁的时候,大概也会长成这个样子,无人问津,被当成另类,瞪着双眼,要和这个社会死磕。

但他生活在一个商业的时代,他成为了一群人的代言人,并且这群人愿意为了他的代言而买他的书,让他致富。

同一时刻,觉得表演都是骗人的,耻于谈钱,不愿拍商业电影,于是被人遗忘的上一代愤青贾宏声孤独死去,在死后媒体介绍的也不是他的电影,而是和某些女星的绯闻。在网上搜索《昨天》,搜不到这部电影。如果不是他死去,人们也不会再想起这部电影。

四十三岁时的韩寒会是什么样,希望他那时不会孤独。

《独唱团》上市了,贾宏声死了。将来不会再有人迷恋列农,也很少再有人知道他和列宁的区别。那些迷着摇滚、写着诗歌,喝着啤酒,谈论着后现代主义,活在八十年代的人,有的上了天堂,有的下了地狱,他们的时代,已经消亡。

原文链接:不要死 也不要孤独的生活(昨天)影评 (douban.com)

作者:今何在